哥倫比亞緣何陷入“內亂”?
思特格奇 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非洲和拉美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近期,哥倫比亞的國內武裝沖突問題再度激化。1月17日,哥倫比亞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在社交平臺X上譴責“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犯下戰爭罪且毫無和平意愿,宣布暫停和平談判。1月20日,佩特羅宣布國家進入內部動亂和經濟緊急狀態。此后,哥倫比亞政府也向發生沖突的地區派遣了部隊,并重啟對31名“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指揮官的逮捕令。哥倫比亞政府上次宣布“內部動亂”還要追溯到2008年,這也一定程度上體現出此次事態的嚴重性。
反政府武裝間沖突引發緊張局勢
哥倫比亞政府的相關表態與舉措,旨在應對國內反政府武裝間的沖突。1月16日起,哥倫比亞主要反政府武裝“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與原“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異見分子”組成的分支組織,在哥倫比亞北桑坦德省的卡塔通博地區連續交火。雙方的沖突造成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1月19日,北桑坦德省省長表示,已有超過80人(包括婦女、兒童)死亡。而據哥倫比亞護民署的報告,截至1月22日,超過36000名居民被迫轉移到鄰近區域??傮w而言,此次沖突非常血腥并波及大量無辜民眾,哥倫比亞政府也因此作出激烈反應。
對相關地區控制權的爭奪,是本次沖突爆發的重要原因。在事件發生后,發起進攻的“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也發出幾份以卡塔通博地區“保護者”自居的聲明。聲明表示,雖然其最初支持原“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分支第33陣線進入這一地區,但后者在進入后逐漸成為“威脅”。由此看來,打擊、消滅區域內的異己力量是“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本次行動的目標。
此外,外界也認為此次沖突與毒品貿易有關。毒品問題是哥倫比亞的痼疾,并與國內武裝沖突彼此關聯。當前,卡塔通博地區也是哥倫比亞國內可卡因生產與轉移的中心地區之一。本次沖突爆發后,佩特羅就指責“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已背離其政治初衷,轉變為一個“武裝販毒組織”。北桑坦德省省長也表示,兩支反政府武裝力量反目,是為了爭奪毒品原料種植區域。此外,據哥倫比亞媒體披露,此次沖突的爆發與2024年11月一批可卡因貨物的丟失有關,這批貨物的損失,激化了反政府武裝力量間的矛盾。
歷史恩怨復雜 內外因素聯動
此次沖突也是哥倫比亞歷史遺留問題發作導致的。哥倫比亞地理位置優越,自然資源豐富,但一直飽受國內沖突困擾。自19世紀贏得獨立后,哥倫比亞就頻繁陷入黨派間的內戰。而在20世紀中后期,一些左翼人士建立武裝組織以反抗當時由精英把持的政府,其與政府的沖突延續至今。哥倫比亞左翼反政府武裝力量最初有其理想主義的一面,但他們采取了恐怖襲擊、綁架人質等斗爭手段并卷入毒品交易,因而逐漸失去了民心。
“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與“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都是建立于20世紀60年代的左翼游擊隊?!案鐐惐葋喢褡褰夥沤M織”包含大量左翼學生與倡導“解放神學”的宗教人士,而“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則在農民自衛武裝基礎上建立。盡管兩者的意識形態有相似性,但其歷史恩怨非常復雜,既存在合作也彼此競爭。冷戰后期,其他左翼反政府力量逐步解除武裝、和平轉型,這兩支武裝力量則繼續了反政府的斗爭。2016年,哥倫比亞政府與“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達成和平協議,只有少數“異見分子”選擇繼續與政府對抗;“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與政府雖然不時接觸,但從未放棄軍事斗爭的立場。在“哥倫比亞革命武裝力量”的主體選擇和解后,“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也取代前者變成哥倫比亞最大的左翼反政府武裝,并成為此次沖突的主要發起者。
外部因素也加劇了哥倫比亞國內武裝沖突的復雜性。冷戰期間,哥倫比亞內部沖突就與東西方兩大陣營的博弈存在一定聯系。冷戰結束后,美國小布什政府也曾大力支持哥倫比亞時任總統烏里韋強硬打擊反政府武裝和毒品犯罪的政策,向哥倫比亞提供大量資金與武器援助。不過,此舉固然加強了哥倫比亞政府軍的力量,但美方的壓力也曾壓縮哥倫比亞各方對話空間,增加國內和解的難度。此次卡塔通博地區沖突的爆發則恰逢特朗普上臺。特朗普上任伊始就決定在90天內暫停對包括哥倫比亞在內各國的對外援助,并將對這些援助加以重新評估。美國態度的消極變化,將對哥倫比亞政府應對國內沖突產生影響。
沖擊國內政局 反映發展困境
盡管沖突可能會向“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活動之外的區域蔓延,但考慮到該組織內部較松散而存在分裂,其如今的力量和活動范圍都遜于反政府武裝在哥倫比亞最為興盛之時,本次事件應該不會將哥倫比亞帶回大規模內戰旋渦。
然而,卡塔通博地區的沖突對哥倫比亞左翼政府仍是一次重大打擊。佩特羅總統早年曾參加過另一支左翼游擊隊“4月19日運動”,對于和平解決國內武裝沖突有很大的誠意,之前也對“哥倫比亞民族解放組織”采取了溫和克制立場。但根據民調,佩特羅政府在2024年末的支持率僅在34%左右,此次沖突的升級,宣告佩特羅總統和平政策的失效,也將進一步打擊政府的威望,影響哥倫比亞政局的穩定及該國2026年大選。
國內武裝沖突持續難解,實際上也反映出哥倫比亞在發展方面的一些問題。反政府武裝的誕生本身是貧困、社會不公等問題的結果,而武裝集團長期割據一方,也反映出哥倫比亞國家力量的脆弱。如果不能解決這些問題,無論對反政府武裝是“剿”還是“撫”,都難以從根本上改變局面。
編審:唐華 蔣新宇 張艷玲